股票網上交易行情和股票網上交易

2024-04-11 19: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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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交易的人,學習技術分析,最終的結果就是回歸趨勢交易法。

炒股票,如何理解行情走勢,利用趨勢交易法跟蹤行情?

首先趨勢是有周期的。

月線級別的震蕩,可能在日線級別就是趨勢。

所以要做趨勢交易,先確定交易周期。

確定了交易周期,就可以用趨勢交易法跟蹤行情。

當價格突破了左邊的高點,就有可能開始上漲,有兩種入場方式。

第壹種是突破時直接入場。

第二‬種是回調入場。

突破以後,因為有獲利盤出場,價格開始回調。

回調到壹定程度,又有新的資金入場,價格再次向上。

就看這個回調低點,有沒有破了左邊的低點,如果沒有破前低點,就視為上漲趨勢成立。

這時候就是進場位置。

進場以後,止損點在回調低點位置。

盈利後,持倉不動,跟蹤行情走勢,看價格是否能向上破前高點,破了前高點,上漲趨勢就沒有結束,壹直持倉。

壹直等到價格回調後,向下‬破了‬左邊‬低點‬,上漲不再破前高點,拐頭向下,就要警惕是否上漲趨勢結束。

向下破了前低點,上漲‬不過‬前高點‬,上漲趨勢就結束了,下跌趨勢開始。

具體參考下圖體會。這是‬隨意截取‬的壹張‬股票走勢圖‬,隻是用來‬‬說明‬行情走勢‬。

左下方畫黑色線的位置就是突破左邊高點,上漲趨勢確立。

黃色線就是每次回調的低點,不斷擡高,上漲趨勢進行中。

右邊上方黑色線位置是先向下跌破了左邊低點,反彈後不過左邊高點,上漲趨勢結束。

這個圖下邊黑色線是買進位置,上邊黑色線是賣出位置。

這就是利用技術分析進行趨勢行情跟蹤。

大傢可以對股票進行復盤,結合這個圖形體會,看的多了,對於股價所在的位置就能有壹定的判斷力。

哪裏入場,哪裏持倉,哪裏出場,也能夠做到心中有數。

祝朋友們投資順利!

做了 30 年金融,他想讓這個行業擺脫宿命。

采訪丨姚胤米 黃俊傑

文丨姚胤米

編輯丨黃俊傑

“突然覺得金融有了目的,金融有了意義。”——剛做金融三年的人這麽感慨,聽的人也許會寬厚乃至羨慕地接納壹個年輕人的純真;如果做了三十年還說這話,那聽眾便隻會感到奇怪了。

說出那番話的人,李小加(Charles Li),坐在他香港中環的辦公室,介紹著自己從港交所總裁職位上退休後的新工作:創立壹傢公司,讓海外資金投進中國內地的線下中小門店。

從前他接觸政要、高管、專業人士,現在則是看居民樓下的餐廳、理髮店、婚慶公司等等小生意,他得以每天學習新東西,新鮮感和充實交織成快樂,他越講越興奮,不禁感嘆壹番。

談話地點就在香港交易廣場的 21 層,新公司滴灌通的辦公室。往下 19 層,就是他曾經執掌 10 年的港交所,上市公司的股票交易在那裏匯聚。光過去壹個月,經過他在港交所主導成立的互聯互通機制,國際投資者的 1.36 萬億港幣(1.19 萬億元人民幣)北上投資 A 股市場,內地投資者的近 4000 億元人民幣南下買入騰訊、美團等公司的股票。

李小加給這座城市乃至內地金融歷史進程刻下諸多印記。多到能拉出壹長串清單的那些事,發生地離交易大廈都不超過 5 分鐘腳程:往南過條街就是摩根大通,2003 年開始,他作為中國區主席在那兒工作過六年,輔助招商銀行、中國鋁業等壹批大型國企來港上市。美林證券曾經的亞太總部就在摩根大通隔壁。1992 年,美林幫中國財政部籌備發行第壹筆海外主權債,李小加是主導律師。

歷史事件發生得這麽集中,不是巧合。以壹言蔽之:香港 99% 的金融交易都在中環發生。中銀、工銀、匯豐、渣打、花旗、高盛、摩根大通、中金、港交所……各大金融機構都落腳於這塊不過 12.44 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中環,Central,無限濃縮這座自由經濟之城的精神底色,理解並激勵人類搞錢的欲望。

三月初,香港已大放春意。晴空之下,挖掘機、塔吊、建築工人和中環白領同時開工。填海工程將維多利亞港壹次次外擴,直至今日。李小加的辦公室窗戶斜對著那片施工現場,室內安靜,裝修樸素,雙層玻璃隔絕兩個世界。中環永不停歇。他也是。

襯衫、領帶、西裝、皮鞋,金融界的工裝。據李小加的同事說,除非特別需要,“平時 Charles 穿衣很豪放”。他穿著件舊細格襯衫、原藍牛仔褲和黑色休閑鞋就來了(和互聯網人還是沒法比)。第壹次創業,李小加心情興奮,表達欲旺盛,“像個剛生了女兒不停想展示的父親”。

金融仍然是他最趁手的工具。在香港 30 年,李小加先是服務、再是使用、再是監督這個人類現實生活里最復雜的數學應用,幫中國的公司在這里上市拿到錢投資內地,也讓境外投資者抓住中國經濟的紅利。

外界描述他,用 “金融傢”“銀行傢”“先鋒”“改革者” 等等詞語,他倒覺得自己其實是個 “水利工程師”,壹輩子都在疏通管道。變化是,原來操弄大江大海,大湖大河,連接兩邊的資本;現在是涓涓細流,把國際投資者的錢借給內地的實體門店,照料壹個個小生意。

“Big money machine”

做金融的頭 30 年,李小加看到金錢流向的變化,也看到這個行業的宿命。“傳統金融沒辦法,壹定得融比較大的錢,錢衹要壹集中,就天天貓捉老鼠,再怎麽設計,永遠有人要損失。” 他越來越堅信錢的聚集和膨脹會導向什麽後果。

現代金融產品越來越復雜,但單筆交易利潤率越來越低。於是,金融機構從幾百人的合夥制變成了幾萬、十幾萬人的巨型上市公司,設計更復雜的產品加速資金周轉、加杠桿,錢賺得更快,風險更大。

監管規則不得不跟著變得越來越復雜。但金融業是全世界最能開出高薪的行業之壹,雇得起最聰明的大腦。抓到壹點漏洞,就開始聚集風險。

李小加用了很多年、切換了不同職業和不同視角,把這些事想明白。他說,壹次次金融危機降臨時,他,“big money machine” 里的壹份子,不可能提前看到風險正洶湧而來。

他是在 1993 年加入美林後成為金錢機器壹部分的,為這傢雇傭上萬人、管理數千億美元的投資銀行爭取剛剛打開的中國市場。

當時李小加已經在紐約安傢,頻繁地飛往香港和北京,壹年跨洲飛行了 18 次。“實在是看來主要的活動都是在香港了,那就乾脆回來了。”

入行沒多久,他就多了幾十個從巴林銀行來的新同事。那年巴林銀行新加坡分行的明星交易員下錯賭註,瞞著管理層虧掉 8 億英鎊,導致銀行在 1995 年倒閉。

“才幾億英鎊!” 經歷過這件事的前巴林員工如今再聊這樁 “當時的大新聞” 時,不忍笑意,強調著那個 “才” 字。再問他對金融危機的感受,他會先反問:“哪壹次?”

那時中環的主人是英資大公司,怡和洋行、太古集團、匯豐銀行等。他們的創始人都在 19 世紀跟著英國皇傢海軍來到遠東落地生根,其中多傢公司的 logo 至今仍保留著取自蘇格蘭旗的形狀。外資金融公司的員工普遍壹半是本地人,壹半來自全球各地,來自內地的寥寥無幾。

但錢的流向正在改變。來自內地的交易湧進中環。

1993 年 7 月 15 日,青島啤酒獲得 H0001 代碼,是建國後第壹支在海外上市的國有企業。之後,在中國經營著各項基礎設施的大型國企也開始股份制改革,赴港上市。高盛、美林、摩根士丹利這樣的外資投行幫著國企賣股票。

海外金融機構們壹天天擴大著香港的生意,為了當時還隔著國境線的中國市場。有內地背景的海歸派銀行傢也因此有了新機會。1999 年,38 歲那年,李小加升至美林證券中國區總裁。2003 年,他加入摩根大通,擔任中國區主席。

任憑誰活在那個時候,都願意義無反顧地把自己交給時代。他曾對媒體說:“2006 年以前的中國市場是牛仔時代。” 他是其中壹個牛仔。

新浪財經在 17 年前記錄了壹個或許很難在北京發生的場麵。2006 年 4 月,摩根大通中國論壇召開,現場來了 600 名國際投資者、120 傢中國企業、45 位中國專家及眾多政府官員。會議正式開始前,李小加振臂壹呼:“誰對中海油股票配售有興趣,可以先到那邊去登記購買。” 很多投資者會議都沒參加,先排隊買股票,在會場上就賣掉了壹半多。

那年,跟著巴林銀行團隊加入美林的英國銀行傢安迪·梅納德(Andy Maynard)正管著壹個大團隊。2007 年初,美林參與承銷中國工商銀行赴港上市的股票。梅納德當時漫不經心地應付著壹個之前隻投資美國本土的基金,當屏幕上出現價值 5 億美元的訂單時,對方在那頭說:“趕緊買下來!全部!”

“5 億美元!” 梅納德刻意停頓了兩秒,在此之前,他們管壹筆 500 萬美元的訂單叫大單。“說句實在話,很多外國投資者不願意承認自己國傢的金融市場和這里比相當無聊。” 他在美林香港最多同時關註著 17 個市場。

工商銀行在港上市融資額是 219 億美元,打破當時全球最大 IPO 紀錄,100 萬機構和個人在開盤前爭搶。幾個月後,中石油在港股、A 股市值之和達到萬億美元——蘋果要在十年後才突破這個數字。很難說那個數字有什麽合理性,如果那時買入中石油的人把股票留到現在,今天他將虧掉 80%。

國企上市潮走向頂點的同時,壹個更可怕的泡沫也在快速聚集並破滅。2008 年,次貸危機爆發了。像窒息壹樣——李小加形容,“大傢突然不交易了,誰都不信誰了”。他,以及無數像他壹樣在亞洲的銀行傢都在股價暴跌、雷曼兄弟破產時,才第壹次關註到美國極致復雜的房貸衍生品市場。

美林的幾位高管瞞著董事會逆勢投資相關產品,直接損失超過 420 億美元。為求生,有著近百年歷史的美林把自己賣給美國銀行。

十幾年過去,金融體係雖然有了自我調整並被更嚴格地監管,還是再次悄然醞釀了能讓矽穀銀行壹夜破產、瑞士信貸低價出售的危機。

“傳統金融沒辦法,這是他的宿命。” 李小加說。哪怕在同壹個公司,隔著壹個部門,從業多年的專業人士往往也難看清風險是怎樣壹天天累積——直到數萬億美元消逝。

儘管亞洲市場沒有如此高危的房貸,但現代金融體係早已打破國境、文化和意識形態的隔閡,將全世界牢牢綁在壹起。美林亞太團隊那段時間瘋狂賣出壹切能賣的資產,每天把錢打回紐約,幫公司撐到了出售。

參與美林自救行動的梅納德那時和同行們有壹致的感受:金融要垮了,美聯儲要完了,美國就要沒了,現金壹文不值,現代文明就要消失。

然後呢?

比崩盤那壹天更恐怖的是,僅僅六個月,市場復活了。

選擇更少,但機會更好的壹代

進入金融業時,李小加已經 32 歲,第三次轉行。

1961 年,在北京出生沒幾個月,父母被調往甘肅玉門開發中國最早發現的油田,他突然成了壹個油田子弟,壹個由工作臨時組成的社區從未給他故鄉的深情。16 歲被派到天津,在渤海灣鉆油井使他不用到鄉下犁田耕地,他壹有空就自學英語,去大學門口 “看那些進進出出的大學生”。恢復高考後,他被廈門大學英語係錄取,畢業被分配到成立沒幾年的《China Daily》做記者。“排版老頭兒”(他原話如此)肆意剪掉文章結尾讓他壹生牢記——最重要的話永遠要放到最前麵說(這個原則被他牢記於心,後來向政府高層匯報時幫了不少忙)。

1986 年,他能留學了。美國阿拉巴馬大學願意同時給他和太太兩份獎學金,他們就去了。在美國,他們去淘五美分壹盞的二手臺燈,刷盤子攢生活費,仍然覺得壹切都很好——原來太苦了。那時,他這個讀新聞的外國人在美國隻能找到壹份小鎮報社里的工作,工資微薄、前路迷茫。他決定轉專業讀法律。他成績好,被哥倫比亞大學錄取了,但付不起學費,他已經決定放棄了,是哥大中國法學研究中心的蘭德爾·愛德華(Randle Edwards)教授主動幫他申請到獎學金。他壹次次被命運垂憐。

從常青藤學校的法學院畢業讓他能夠進入達維律師事務所(Davis Polk)——美國白鞋所(white-shoe firm)之壹,“白鞋” 意在強調極致的精英感——連鞋子都壹塵不染。白鞋律所遵從壹套始於 20 世紀早期的人才選拔培養機制:隻招幾所藤校里最好的畢業生,職業階梯的每壹級都精確設定,必須壹級壹級向上攀。

1992 年,他入職達維的第二年,亞洲經濟正醞釀變化。時任中國國務院副總理硃镕基批準了香港聯交所提出的 “優質國企來港上市” 建議。從青島啤酒開始,第壹批國企麵向國際市場公開募資。

在紐約,李小加看到很多中國人 “往回走”。他也蠢蠢欲動。是留在壹個人人羨慕的好公司里繼續爬梯子,還是掙脫規則?

亞洲經濟活動這麽豐富,能不能把我派去亞洲?他向公司提出申請。

不把妳訓練成壹個特別好的律師之前,不能讓妳回去,妳得待五年。達維嚴格的培養體係沒向他妥協。

那時恰逢美林證券承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壹筆海外主權債的發行。美林合作律所布朗伍德(Brown & Wood)想接下這個項目,在紐約遍尋了解中國的律師。那些資歷深的律師,布朗伍德律所個個挖不動,機會就這樣滾落到李小加這里。

換到新公司,他的名片印上了 “Head of China Legal Practice”(中國法律事務負責人)。“就我壹人兒”,現在回憶起來他仍然覺得有點好笑,“我 head 我自己”。雇了壹名更年輕的助理,他即刻就成了中國財政部的美國律師。

在 1992 年,中國經濟何去何從還不清晰,恢復不久又再度中斷的中美經濟往來能恢復到什麽程度也非常不確定。許多筆建國前遺留的債務里有不少麻煩事要在發債之前解決。當時,李小加不過才畢業兩年,五六個資深美國律師幫他,不懂時,“那群老美” 就在後麵指揮。他邊講邊笑,那時候的故事真的太多了,壹開口都說不完的。

壹年多後,這筆債券順利發行,10 億美元很快賣完。當時中國的外匯儲備 200 億美元多壹點。李小加又看到了更大的浪,在幾個月前加入了美林證券,結束律師生涯,正式進入壹個巨大的金融機器,工資又翻了三倍。

1986 年去留學,拿到去精英律所的機會;1993 年進美林,趕上中國國企上市潮;金融危機後去港交所,參與推動兩地資本流動……李小加許多次強調過往人生里的非主動性,說他是壹代幸運兒中的壹個。他沒說的是,每次他放棄的都是旁人羨慕的職業。

對此,他也有解釋,“屬於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方做了正確的事情。每壹個重要的關口,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或者說給妳的選擇應該是所有可選中最好的選擇。不太存在特別痛苦的決策或者是要放棄什麽。” 他覺得自己這壹代人非常好,選擇有限,但機會更好,很容易 “義無反顧”,“壹輩子都沒覺得有後悔的事情”。

在放棄了鐵飯碗、結束律師生涯,放棄投行升遷機會後,李小加成為港交所主席,抓住了他麵前最大的壹次浪潮。

自食其力者的天堂

1980 年,里根的經濟顧問、經濟學傢米爾頓·弗里德曼錄制了壹部 10 集電視係列片《自由選擇》(Free to Choose),推動美國的經濟改革。攝像機跟著弗里德曼的腳步深入他理想中的自由市場資本主義世界,第壹站便是香港。幾乎沒有任何自然資源的香港有著全球最自由的市場,港口停滿各國的貿易商船。弗里德曼對香港的贊許也是他對自由市場經濟社會的定義:“過去幾十年,香港是尋求自食其力者的天堂。”

安迪·梅納德曾在美林香港辦公室工作 17 年,與李小加做過同事。1992 年來香港前,他剛入行不滿壹年,每天 “雙手被 ‘凍’ 在電腦和電話前”。有壹天臨下班,老闆問:“妳們這群年輕人誰想去遠東?” 他立刻就舉手了,以為自己要去東京。從 HR 那裏,他得到人生第壹張商務艙機票——目的地,香港。那是在哪兒?

在地圖上中國的邊緣,他找到了那個小島:Hong Kong(UK)。梅納德那年 21 歲,對那雙括號所容納的歷史壹無所知。離開倫敦的航班 9 月啟程,飛機掠過賽博朋克風的靈感來源之壹,九龍樓群,降落在老啟德機場(Kai Tak Airport)——衹有壹條跑道的,全世界最驚險也最忙碌(最高峰時每壹分鐘就有壹架飛機降落)的機場。

香港,壹個和倫敦相比還處在青春期的城市。時令已入秋,走出飛機第壹瞬間的感覺深深留在梅納德今後的記憶里——Oh my God, it was so so hot! 驚奇感壹路伴隨,街上小店熱鬧非凡,路上行人眾多,“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個城市在深夜九點的活力”。他再也沒有離開。他今年 52 歲。

沒有人——即使他有歷史的先見之明——能預料中國的增長速度,和這座城市在此間的機會。

30 年里,先是中國國企,再是中國民營企業——地產、餐飲再到互聯網公司,港交所幫中國企業募資回去投資內地,也幫國際投資者的財富跟著內地經濟壹並增長。李小加金融人生的前半段幫著大企業融資、賣股票;後半段改革港交所讓兩邊交易更通暢。

他幾乎沒在媒體麵前提過自己是怎麽加入港交所的,巧合到有點傳奇。金融危機次年的壹天,在摩根大通已經厭倦疲憊的他突然接到壹通電話,獵頭邀請他去參加港交所總裁壹職的麵試。他甚至懷疑對方搞錯了,因為他的大部分投行工作都在北京完成,對港交所陌生得很。“您確定要找的人是 Charles Li Xiaojia?” 他忍不住問。

1997 年回歸後,特區政府加速了自由市場改革,陸續將原先港英時期政府管理的壹些部門拆分、變成公司,上市經營。這壹係列改變是如此徹底,以至於有學者撰文說,香港已經從公民社會步入了股民社會。

港交所是此中先鋒。負責股票交易的聯交所 2000 年合並香港期貨交易所和中央結算公司,變成港交所,並於同壹年在港交所上市,成了全球第壹個在自傢交易所上市的交易所。

2005 年的港交所交易大廳。今天已經關閉,完全線上交易。

港交所既要監管股票期貨交易,也是壹傢追求盈利的上市公司。牠相當壹部分交易需要經過港幣、人民幣、美元三個幣種轉換。這樣李小加有壹個獨特的視角看待金融係統乃至整個經濟。

加入港交所五年後,李小加在 2014 年底成功推動滬港通落地。這是壹個資金互通通道,讓兩邊的投資者可以相互投資,但中國依舊維持外匯管制和資本管制。

李小加用他通俗的類比向全世界解釋滬港通:兩地投資者每天下單交易,壹到傍晚,代表內地結算和香港結算的兩個人在壹座橋上碰頭。壹人手里拿壹袋錢,跟對方交換,再回去和投資者各自結算。自始至終,內地投資者隻和內地券商交易,能買到港股,但賣出時收到人民幣,資本不會流出。境外投資者同理,全程隻和在港券商交易,賣出時直接拿回港元,不受外匯管制所限。

任何成功的改革,回頭來看都是理所當然。但在滬港通、深港通出現之前,香港的國際投行們並沒有提出相關需求。這些大金融機構可以通過 QFII 這樣更高門檻的工具,直接投資內地資本市場。開通後,每月上萬億元或南下或北上,加強了兩地股市和投資者的連接。

剛出任港交所總裁時,李小加頗不被當地交易員和股民看好。他們不信任壹個英語如母語般流暢,但完全不會說粵語的人接管這座城市最重要行業的運轉中心。

2011 年,港交所調整交易時間,全天證券交易時間延長 1 小時,午休縮短至 1.5 小時。這是為了讓港股下午能和 A 股同步開盤,減少套利空間。投訴和痛罵擠爆報紙和廣播熱線,“李小加,撲街(去死)!” 示威者跑到港交所樓下拉橫幅、舉照片,把他的臉安到墨索里尼身上。

他下樓和每個示威者握手,有幾個就是不伸手。他把在現場媒體的攝像鏡頭拉過來,講:“今天誰不跟我握手,誰不是男人!” 他笑嘻嘻地握完了所有示威者的手,又笑嘻嘻地把請願信拿回辦公室,同事表揚他:“老闆心胸很寬闊,妳知道他們剛剛在喊什麽嗎?罵妳傢人。” 評論人陶傑曾對李小加給出如下點評:“有政治頭腦。”

在交易所調整再小的規則都是件難事。有壹年,富途證券邀李小加商討更改港交所行情數據收費模式。壹個人看壹次行情就收壹次費,太不合理,但全世界所有的交易所都這麽不合理。沒過多久,李小加就把這事辦成了。“這其實是壹個巨大的創新。” 富途控股高級合夥人鄔必偉說,他後來拿著港交所的案例去跟世界上很多交易所談,“沒有壹傢給我反饋。”

港交所時期,李小加將 70%-80% 的時間用來和各方溝通,甘願成為壹個超級溝通者。他說,要做壹些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那就要把每壹方的擔心和利益平衡好,他壹次次解釋,壹次次被挑戰,壹次次反思,直到讓自己有了個源源不斷冒出通俗比喻的寶袋,他很清楚溝通對象需要聽什麽、怎麽能快速聽懂。

更難的溝通是讓港交所同意 “同股不同權” 機制,使新壹代中國大公司願意在港上市。早在 2014 年阿里上市前,港交所討論過要不要修改規則,滿足科技互聯網企業創始團隊以少數股份控制公司的需求,但最終沒能因市場而轉變。最後,阿里在紐交所上市,創歷史融資紀錄。

根本原因還是需要遵循程序正義,李小加說自己的改革即便是 “自上而下的戰略思索,也必須是自下而上地實施。” 他又花了四年,才讓港交所在 2018 年接受 “同股不同權”。

為了歡迎那些公司,港交所特地跑到山西找了壹個專門做鑼的地方,斥 60 萬元打壹麵鑼,壹共做了 4 麵。2018 年 7 月 12 日那天,8 傢來港上市的內地企業兩個壹組,同敲四麵大鑼,當年盛況真是令人感慨。2018 年、2019 年,港交所兩度成為全球交易所募資額冠軍。疊加港交所的公司股票獎勵,李小加的年薪超過半億港元。

港交所後期,他還嘗試以 32 億英鎊收購倫敦交易所,如果成功的話,內地的資本有望和歐洲互通。更宏大的設想是,不久的未來,蘋果公司這樣的全球巨頭也會來港掛牌交易。

2019 年 10 月,港交所收購倫交所交易宣告失敗。倫交所 CEO 大衛·施維默(David Schwimmer)回絕了李小加,理由是 “今天中國的金融中心是上海。”

隨後,李小加在倫敦的壹次活動上反駁:“他們壹方麵說 ‘如果我們要和中國做生意,就直接找上海’,覺得我們不夠中國。但另壹方麵,他們又說 ‘因為中國,這筆交易肯定無法得到批準’。所以他們最好想清楚,到底覺得我們不夠中國還是太過於中國?”

隨著 2019 年中美貿易沖突日漸加劇,全世界最受歡迎的主意已經不再是互聯互通。跨國企業在意的也不隻是效率,還得考慮安全。壹年後,李小加在任期結束後離開港交所。

讓金融做點 “小事”

在香港的頭 20 年,李小加對這座城市沒有私人感情,也沒能培養。他每周壹登上飛機,周四或周五回來和傢人度周末,香港隻是個 “非常方便的壹個出差地”,他從未涉足九龍地區,隻覺得那裏 “路太亂,開車很危險”。

但在 50 多歲的時候,李小加愛上了踢足球,人生擁有了壹件最快樂的活動。他每周至少 5 天去九龍的跑馬地球場,有時壹天連踢兩場,踢滿 90 分鐘。陌生的球友們漸漸成了他的朋友,友情讓他有了故鄉,也讓他更直接感受到普通人的生活狀態。他幾乎隻和年輕人踢。最近,他們的球賽通常在工作日晚上 9 點半才開場。因為年輕人們加班時間越來越長。

深夜的球賽

像全球幾乎所有超級金融中心壹樣,香港金融市場蓬勃和社會發展速度各走各路。1980 年弗里德曼造訪過的裁縫店、小餐廳、手工鐵器店,早就被壹輪壹輪地產狂熱融解。新的建築被標上新的市場價格,小生意不再屬於普通家庭,特色小店已是時代余音,現在是連鎖品牌的天下。

采訪李小加的第二天,港鐵車廂電子屏打出壹則快訊 “四成年青人認為自己貧窮”,數據來自嶺南大學公布的壹份就業困境報告。今天,出租車司機的崗位屬於老年人,迷茫屬於年輕人,金融屬於海歸精英。

這里的經濟問題不是壹城壹國的問題,是財富越來越集中的過程中,普通人如何受益的問題。

“傳統金融幾百年來的基礎邏輯就是集資辦大事。” 李小加說。錢集中到銀行、保險公司、基金公司、信託公司、券商、投資銀行……最終又進交易所、清算所,投資到需要錢的公司。但錢壹集中就容易被人惦記,於是得有嚴格監管、得有專業人士專業機構做審計做盡調擬法律文件。“我們壹輩子都在做這個事。錢投資和轉移的成本很高,小的事花不起這樣的錢。”

如何讓錢去小壹點的地方,是他在港交所想了很久的問題。中國的互聯網公司給了他重要啟發,微信、支付寶取代現金消費,美團做起本地生活,中國內地的線下消費也基本完全數字化了。

他和老友張高波想到了滴灌通的可能性:把投資者的錢借給內地的連鎖品牌門店,然後每天從門店收入里自動扣款,壹兩年時間拿回本金和收益。若店傢不幸倒閉,不會留下債務。

這里最重要的壹個原則是每天自動扣款。滴灌通接入門店的收賬係統,每天按約定比例從扣款,風險每天減小,不用追債、不用龐大的團隊去審計門店,也不用像銀行那樣要求資產抵押。

這是李小加曾經考慮在港交所做的事。但這件事太新,過往的溝通讓他確信 “這件事還沒開始我就把自己折騰死了”,他選擇自己出來做。肯定更難。他在行業內有聲望,但到了實體經濟里,他幾乎什麽都不懂,投資人認可他的創新,但不那麽放心把錢交給壹個沒創過業的人;小店店主不管妳曾經多精英,不能得到合理好處,就是不和妳合作。

他先自己掏錢。合夥人張高波曾在東英金融集團創始人,比李小加早壹年來中環,為人低調,鮮少公開露麵,是壹個 “執行能力極強” 的人。他們沒融資,兩個合夥人再加另外兩位朋友掏了 4000 萬美元啟動。

第壹筆錢在 2021 年 12 月投出,很快中國線下生意和滴灌通都趕上了最可怕的極限測試。截至今年 3 月,滴灌通壹共投了 3600 多傢線下店,其中衹有十幾傢完全倒閉,大部分在上海。

壹個有李小加這樣行業地位的人,到了退休年紀不順著潮流幫有錢人賺更多錢,而去做了件能幫助普通人的事,很容易落入商業故事里的 “情懷”,可他 “特別不喜歡雞湯”。資本市場教給他壹條真理:首先這件事妳得能做,投資者能賺錢,“是結果讓妳有情懷的。” 他首先考慮的,或者他這個人根本上來說,就是實用的。

“實用” 在他身上可以被解釋為用數字和邏輯支配行動。雖然滴灌通要惠及小店,但截至目前,他們更多投資中等連鎖品牌下的門店,目前更多是直營店,相當於在廣闊的市場里隻切了薄薄壹層。這樣做是因為,連鎖品牌已經接管門店的付款係統,滴灌通不需要和小店主再博弈。

每間店拿到的錢不多,目前最多幾十萬元的投資。這些錢可以幫著壹間店開起來,讓壹個連鎖品牌多開幾間店,但不至於像大金融機構那樣,被各路聰明人惦記。每天回收的錢可以再用來投資下壹間店。

做滴灌通符合李小加對當下的判斷——不管經濟好壞,基本的消費需求總還是在,但公司大了風險也大。連鎖品牌追逐千店萬店連鎖,最後幾個成功,大部分死在路上。“大傢盯的都是那些上市的,沒想到這中間倒下了多少。其實可以不要倒,能開 100 個店就好好開 100 個店,小而美的活著。”

這份新工作用上了李小加的畢生經驗:拆解金融邏輯、和政府部門溝通、向投資者介紹產品、參與修訂法律文件;甚至,評估風險,設計壹個交易所。

2022 年底,澳門特區行政長官突然批準了滴灌通交易所(MCEX)的開設申請,比滴灌通內部 OKR 準備的時間提前了壹年多。壹切都被加速。3 月 25 日,新交易所開始試運行。

這些年,李小加總能在最合適的時候趕上最合適的機會。雖然他會在采訪時壹次次強調,沒有人能 “洞察” 時代前景,每個人都是在疾馳的火車上而已。

他原本還想給港交所換壹塊辦公地,就是窗外那片正在施工的地方,站在辦公室承重方柱和窗戶形成的夾角空間,李小加手指勾畫壹個更大的區域,連地標之壹的摩天輪都要拆掉的,“太麻煩了,就沒折騰了”。他走回到椅子上和我們談滴灌通,談傳統金融,近 4 個小時的時間很快流逝。

到了傍晚,他掐著時間,截斷對話。他要迅速回傢吃個晚飯,稍作準備奔向跑馬地。他的球賽要開始了。及至深夜 11:00,晚風攜著倦意,他響亮地拍了幾下手掌,“Come on!Last ball!” 妳會不敢相信那聲音里的那種活力。

《晚點 LatePost》在 3 月初對李小加進行了專訪,以下是對話:

傳統金融模式衹要不變,小微企業就無法得到充分的金融服務

《晚點》:如果對妳過往經歷做個總結,做律師幫國企上市,在投行幫國企融資,在港交所推動滬港通、深港通、同股不同權,到成立滴灌通讓海外資本投資內地小微企業,本質都是連接世界的錢和中國的錢。為什麽現在這個時候、要用滴灌通這種形式去連接?

李小加:連接就是連接水嘛。說到水,大傢想的都是大水利工程。現在技術發展,數字化已經到了極其微處,涓涓細流都能連接。以前沒有這樣的手段機會,沒有技術條件,不知道血液怎麽樣往里流。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壹大沒有現金的經濟體,支付體係是完全透明的,銀行分賬的基礎設施也建好了,毛細血管已經通了,可以在小微端重塑基礎邏輯,不需要請貴的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也不需要什麽法院來保證這個事。

《晚點》:為什麽說傳統金融體係沒有這個手段和條件?

李小加:傳統金融幾百年來的基礎邏輯和語境就是集資辦大事,股份制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發明。資金轉移需要解決兩大問題,第壹是信息,第二是執行。錢集中在壹塊,就會有人想幹壞事,想要欺詐。因此必須嚴監管。這兩件事情都意味著都要有第三方,要有專業人士,要有規則,要有各種各樣的執行來完成。那就意味著牠很貴,錢投資和轉移的成本很高,小的事花不起這樣的錢。我們壹輩子都在做這個事。

這樣的模式衹要不變,小微企業就無法得到充分的金融服務。不是今天的金融機構愛富嫌貧,是這個機制的基礎設施、基礎邏輯決定了小微企業融資需要的錢,不允許牠用傳統金融體係去把信息搞清楚,去把風險搞安全。

《晚點》:但越監管牠就越容易被集中。

李小加:不是因為監管造成集中,是由於集中需要監管。如果錢不要集中,很鬆的監管也不會造成風險。但也不是說以前人都想幹壞事兒。那個時候的技術條件,成本要求,集中是屬於沒有辦法。很多事都需要很多錢,以前壹個人也沒那麽多錢,隻能把錢集中在壹塊兒。

我們這個新型交易所出來,就是要把錢打散,打碎了以後沒那麽多的錢讓妳有動力幹壞事兒。而且由於是數字化的,妳為了偷幾個錢,整個暴露,發現成本是很低的,效率很高。

《晚點》:這是妳離開港交所後能看到的最好選擇嗎?

李小加:當然了,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妳看我(在港交所)的戰略規劃很清楚:立足中國,連接世界,擁抱科技。港交所也擁抱科技,隻是是以前的老科技。現在新科技有沒有辦法讓資本市場擁抱?大傢都(忙著)賺錢,隻好自己從頭來了。

《晚點》:這個新機會,妳實際看到得更早嗎?

李小加:大方向感看到了。那個時候覺得電商的成功是個強大的啟示。在電商時代之前,貨要集中到百貨大樓,隻服務大眾化需要。通過數字化的手段,電商平臺有了無窮的貨,每個人可以選小眾的東西。

資本市場是壹模壹樣的。為什麽非得都弄到交易所去,都弄到壹個標準下,全世界就弄 2 萬個上市公司,每天的交易量就幾千次?資本市場數字化已經可以點對點交易,不需要把什麽東西都集中在壹個中心市場。

《晚點》:妳曾說,創業要求妳不斷地突破邊界。妳突破了什麽邊界?

李小加:今天討論的好多問題都是以前的我討論不出來的。我以前從來不懂開店這些事,什麽翻臺率,生意回本,租賃租期,每日復利……傳統金融都是弄大詞,大概唸。大媽邏輯實際上是最原始的金融邏輯,就是多少錢放進去,多少錢拿出來,需要多長時間,這三個變量決定了投還是不投。給錢的人,妳得按照傳統金融的邏輯框架跟他解釋,讓他知道這個錢怎麽起作用。

不斷轉換思維非常有意思,妳突然覺得金融有了目的了,金融有了意義了。以前不去想這些,沒覺得 “傳統金融不幫助小微企業” 有什麽問題。在那種大金融裏面,不可能弄那麽細。每次討論的都是政策變化、規則變化、市場機構改革,都是大事。妳做的事情又對很多人有很大影響,所以妳很容易自以為是、高高在上。妳在港交所畢竟有壹定的監管功能,是市場組織者,大傢都得順著妳,都很尊重妳,妳感覺很好。真正到了實體裏面,妳不懂就是不懂,清清楚楚的,人傢完全可以不理妳,不跟妳做。

不選公司,隻是做篩子

《晚點》:從最早設想滴灌通到今天,有什麽是壹直不變的?

李小加:有壹個執唸是不變的:得每天收錢。衹要每天能收錢,很多問題壹解百解。細節都是這兩年慢慢摸索出來的。以前我們是信貸,後來發現貸有很多問題;或者是股權,那這麽多店得登記到什麽時候去。所以 “不是債不是股” 可能是最好的。然後通過誰來弄?最後想出來要順藤摸瓜,藤是連鎖店,連鎖店為什麽要妳這種錢、什麽時候要這種錢、怎麽回報……壹點壹點地從壹個大的理想,就是 “數字化可以解決信息和交收”,在 “每天收錢” 這個動作上把問題解決了。

《晚點》:壹開始認為每天收錢是核心,是考慮到維持這個體係的成本,可以這麽理解嗎?

李小加:有壹個不可完成的任務是,妳要找到壹種錢,對小店是完美的資本,對投資者也是完美的資本。小店完美的資本是什麽?萬壹沒成功不用還,否則砸鍋砸鐵,全傢都痛苦;但萬壹特成功,別給太多。投資者最完美的資本是什麽?回報像股權壹樣高,風險像債券很穩定。我們的每日分成合同就解決了。

衹要每天收錢,信息成本和執行成本就能降到最低。同時每天都在退出,每天風險敞口都在遞減。收上來的錢,第二天就可以拿到別的地方投資,每日復利,回報很高。而且投資量足夠大,穩定性就強了,東方不亮西方亮。

《晚點》:碰到係統性風險就都不亮了。

李小加:係統性風險誰都得擔,我已經比多少人多元得多。妳投任何別的東西,剛好撞到,妳就傻了。我投的店里總有好的,總有不好的,但大部分是好的。

我們中國人是這樣的,再窮,每個星期不得吃個七八種不同的食物?星期壹吃個麵條,星期二弄個麻辣燙,星期三吃個油條,每個都不會貴到哪去。突然係統性風險來了,頂多就是以前壹天壹根油條,今天隔壹天吃壹根,波動不會那麽大。

而且我們投的是收入——收入變動遠遠比利潤的變動小很多。傳統市場股價倍數高興時,30 倍市盈率都趕上;過兩天沒人了,8 倍都要拋。我里這永遠不可能這樣。

《晚點》:所以滴灌通篩選了壹個特定階段的公司,劃走了相對安全的、服務好的、有壹定數量店麵的,不投壹個完全從 0 開始的新品牌。

李小加:從風險上來看,對。既然是抓現金流,那壹定得要有現金流,我們盡量在壹個試錯成本最小的地方。但是妳講的這個概唸,又有點把傳統金融混進來。傳統金融投資要準,能長成參天大樹才投,壹定得找到這個 winner。我們不是,我們關心的是大邊界。

大傢對未來都有比較充分的認知,都知道三四年的事看得準,30 年的事看不准。在能看清楚的地方,找足夠的 margin,給我足夠的騰挪空間。萬壹我錯了,錯不大。如果牠漲得特別大,未來也和我沒關係。我們這種合同收入是有壹定封頂的,心態完全不壹樣,我們不是在挑公司,我們是做篩子,覺得可以就試,並不追求每壹粒沙子都能判斷得極其準確。

《晚點》:如果壹個品牌現有 100 傢加盟店。新的加盟商加入,現階段是不是也不適用於滴灌通的篩子?

李小加:好問題。我們現在大部分做直營店,靠這個先來學。另外,中國 80% 的加盟都是地頭蛇加盟,在當地能搞定各種各樣的事情,這種加盟商也可以跟我們做。等我們跑得更加清晰,對於品牌比較有信心了,會更開放:妳想讓新店是加盟,最好是妳選 50 個特好的店長,他們對這個生意都熟悉,自己有錢放進去,壹定能幹好,那我們就去支持他們開店。核心還是品牌夠好,比如麥當勞,那我們肯定直接就投新店。

《晚點》:滴灌通投資壹個品牌就是幾年,並沒有長期性。

李小加:我們好像是個短期投資,妳未來這幾年能給我(回報),我就跟妳玩兒,但實際上是個長期投資,因為牠不斷地重復,跟種糧食壹樣。種糧食妳可以說農民是最短期思維的,他就管壹季,今年播了種了,該澆水就澆水,最後收穫,過兩天又耕地,每個都很短期,但天天這樣幹。我們這也是壹個農業的活,從投資者角度來說是非常長期主義的,隻是每個投資的循環是短循環。

《晚點》:滴灌通跑到現在也投資挺多項目了,妳現在對連鎖品牌有什麽觀察?

李小加:中國連鎖行業和海外的最大的區別是,海外連鎖企業數目不多,但每個都是幾千幾萬間店,標準化很強。中國幅員如此廣,地方習慣多元,很多品牌最 sweet 的是幾十個店。另外,中國的租賃環境基本是三五年壹個周期,周期很短就意味著,有可能開新店的時候沒有足夠的錢。

所以他們解決問題就隻能無情地漲,漲到 200 億元估值才能找到投資人。這是拔苗助長。我們就支持這樣小而美的(店)持續活著,幹嘛非要往死了漲,壹定是大部分死掉,最後幾個成功上市。

《晚點》:前兩年 VC 特別追熱衷去看壹傢消費企業有沒有 “萬店基因”。

李小加:因為中產階級崛起了,大傢對消費的質量要求越來越高,因此要越來越標準化,要幹凈衛生環保,還要有各種情懷,就得在大城市發展。在大眾化、容易鋪開的產品上,人口集中才能上量。滴灌通恰恰對小地方的投資是最好的,有可能 20 個店就能養壹方人口,但妳衹要這 20 個賺錢,我就敢給妳融資。

我們老是覺得金融得最終讓小人物能成功。用情懷去成功,那是助學金,咱要給獎學金。妳不想長大,就想這樣,好,這個體係可以容納妳成為壹個小的成功的生意。

傳統金融的宿命是,集中錢也集中風險

《晚點》:最近矽穀銀行倒閉,瑞士信貸以 30 億美元就把自己賣掉了。危機不斷重復。

李小加:傳統金融沒辦法,這是他的宿命。壹定得融比較大的錢,錢衹要壹集中,就天天貓捉老鼠,再怎麽設計,永遠有人要損失。

最近也是完美風暴,Covid 經濟衰退,政府得去支持經濟。支持了以後這麽多的錢出來,通漲就得起來,治通漲就是有人就可能要猝死,這壹套就來了。妳看目前每個危機是怎麽弄下去的?都是政府買單。這次政府保了,下次不敢不保,衹要壹不保,馬上就有人死給妳看。這場危機開沒開始都不知道呢。

《晚點》:2008 年次貸危機發生時妳還在投行,當時感受跟今天有什麽區別?

李小加:當時屬於窒息,大傢突然不交易了,誰都不信誰了,而且那是大規模的,是係統性的,銀行之間徹底的互相都完蛋了。那會兒 FED 的錢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了,得立法,出來八千多億美金,這才把牠給扛過去了。這次的話,畢竟牠們本身是係統不重要的銀行。屬於壹個器官爛掉了,可是如果不迅速把牠切掉,癌細胞馬上就往別地兒走了,走到壹定程度,就要有問題。08 年那個是心臟猝死,主動脈突然就不流了。

《晚點》:當年崩盤發生之前,更早的時候,妳有過不好的預感嗎?

李小加:沒有,衹要在市場裏面的人都容易看不到,都是事後英雄。

《晚點》:邁克爾·劉易斯(《大空頭》、《說謊者的撲克》作者)最近說高盛等金融機構在過去幾十年從合夥人制到大公司的轉變,從幾百人變成壹個幾萬人的賺錢機器,無限追求增長,也由此醞釀風險。妳經歷金融危機,也管過交易所,怎麽理解這個變化?

李小加:高盛之所以要從合夥人制向公司轉,核心的核心是杠桿。因為華爾街的產品越來越標準化,利潤率越來越低。牠就得變大,高速周轉,在每個產品上麵賺壹點錢。

這是不可避免的。隨著產品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復雜,每壹個產品上賺的 margin 都會越來越小,杠桿得做大了才有可能賺錢。

《晚點》:2008 年,壹個人的房貸出問題不會有什麽大風險,但銀行把壹群的房貸打包成了復雜的產品,最後變成很大的風險。滴灌通有沒有可能也把小企業的風險集中了?

李小加:妳例子舉得非常好,但想想看,次貸危機和我們有多麽本質的區別。

當時房子都是債務,張三李四王麻子的房貸打包在壹起(MBS),理論上不會壹塊兒破產,風險就分散了。可當時利率那麽低,後麵打包的房貸又加上保險(CDO)。那就有大批的人去賣房子,賣給誰?那肯定賣給沒房子的人,大概率是比較窮的人。

壹個窮人,他住在好差的地方,突然有人告訴他,這麽好的房子,沒首付就能搬進去,傢具都給,壹個月才付 500 塊錢按揭,絕對買得起。妳想人們這種沖動,想改善生活,讓孩子們好,哢嚓就進去了。

可幾個大問題。第壹,那時候利率很低,按揭是浮動的,利率幾乎為零時,加 100 個點也沒多少。經濟危機來了,掙 2000 塊錢的人突然沒工作或者減薪,浮動利率上到 1400 塊,他不吃不喝也付不起。反正也沒首付,乾脆搬走了,破產怎麽了,我反正沒錢。理論上底層資產好像很多元,可是完全就壹類人,利率壹起來,成批地完蛋。那個東西簡直屬於世界上最大的騙局。華爾街當然不壹定想要騙人,但是回過頭來看,還是華爾街壹個個把打包的東西賣給大機構的。

我們的底層資產是萬紫千紅的生意,老百姓吃喝拉撒睡的剛需,壹個江蘇的理髮店、廣東的小藥店、浙江的洗車店,之間沒有半毛錢的互動性。世界上沒有哪壹件事能把牠們全停,去年這麽嚴肅的壓力測試都過來了。而且我們又不是投倍數,隻是回本,那就晚點回本唄。我們 3000 多個店做到現在,衹有很少幾個徹底關掉了。那牠也是中年早逝,不是英年早逝,我收好幾個月的錢了。

從港交所,到澳交所

《晚點》:為什麽要開壹個滴灌通交易所?

李小加:進來的人感覺到好處了,越來越多的人想進。另壹邊,有很多投資者想直接投,不通過滴灌基金的 LP 形式。匯豐去年十月份就把滴灌基金部分現金流拿走做抵押產品,像 ABS 壹樣的東西。他是用壹種固定收益的思維來買這個東西的。

我最喜歡開交易所了。開交易所,我變成了市場組織者,天天把合同弄好,把錢給妳們兩邊。

《晚點》:可不可以認為滴灌通從壹開始就在準備交易所,交易所本質就是從每壹筆交易裏面抽錢。

李小加:交易所從壹開始就是戰略規劃的壹部分。我們有很深的信唸,覺得這是未來,不是簡單壹門生意,所以壹開始就必須從市場的整體角度出發。在交易所做這麽長時間,可能也覺得全市場有大潛力的事情才會考慮。

《晚點》:什麽時候看到足夠的證據,判斷滴灌通在壹個正常軌道上?

李小加:我覺得每壹個時刻我都是處於最有信心的時刻。因為這個係統牠可以每天學,也就意味著從來都是今天比昨天更聰明。現在我們公司所有人都覺得我們做的真棒,整個公司處在壹種亢奮狀態。每天學,這些東西積累多了以後,突然就找出了好多的規律。當然,有些規律搞出來了,過兩天發現好像不是想的那樣。

《晚點》:比如什麽規律?

李小加:比如說大傢消費的時候都願意做壹些公益。我們投的壹個店是辦公樓里給白領洗頭的,雇了聾啞女孩,寫個小卡,說對不起,我有聽力有障礙,不能跟您多聊天,隻能給您靜靜的享受。聾啞女孩的預約號永遠排得滿滿的,大傢覺得消費的時候還幫助了壹個人。

這裏面還有很多故事,很具體,不像平常關心公司股票,很快就覺得這件事除了賺錢,跟人的關係(沒那麽緊密)。這是實實在在的人,實實在在的事情,實實在在的生活。

《晚點》:為什麽提前離開港交所?

李小加:滴灌通這些事本來有點想在港交所里做的,港交所直接做是最順理成章的。但是那麽成功的壹個大交易所,做這種極其復雜和新又沒有什麽確定性的事,太難了。內部解釋就得解釋多半天。最後啥事沒幹,先把自己折騰死。所以乾脆出來幹,自己出來肯定難,沒有任何的可信度,得自己砸錢先砸出來,才慢慢可以跟人傢談。

《晚點》:所以早期不管是找投資人,還是教育市場,都算是妳把自己的名譽也放到裏面了。

李小加:名譽不能賣錢。我就是覺得自己想幹事,把過去的很多經驗用上,頂多沒幹成,至少這是個正事,是個好事。如果炒壹把,說誰給我錢,我來給妳們投資,投出個年化多少,結果弄砸了,那是名聲受損。

《晚點》:次貸危機第二年妳就去了港交所,不再直接參與市場交易。妳當時就對傳統金融體係產生懷疑了嗎?

李小加:自個兒把自個兒想那麽重要,好像妳想幹嘛就能幹嘛了。其實妳就是在壹個火車上麵,妳自己是停不下來的。以前妳是壹個 big money machine 的壹部分,跟著牠的邏輯走。妳的角色、妳的收入、妳的職責,壹切都事先定好了,妳的視角總是受制於妳的特定位置。

到了交易所以後,很多問題看得更清楚了。妳在市場的中心,市場變化的時候,妳要做判斷,做管理,做風控。妳又是個監管者,又是個運營者,又是個上市公司,又有那麽多的會員,要從很多人的角度來看問題,壹下就變得必須從多種視角考慮問題。所以當時阿里巴巴要上市,我寫那麽壹個文章,那不就是因為妳跟誰說,誰都不想聽妳嗎?索性把大夥兒的話都擱在壹塊看看,大夥兒互相聽壹聽。

《晚點》:美國同股不同權已經很多年了,為什麽港交所做這個決定會這麽難?

李小加 :宏觀層麵上是壹樣的,就是把壹件大傢沒做過的事解釋清楚,同時有人不想做這件事,妳把道理要想清楚、說清楚。別人也不是愚蠢,他有他的邏輯和對風險的判斷。在這個判斷底下,最終是成本和收益和風險和回報的平衡。

香港是個尋求程序正義的地方,大傢都不太相信有個絕對真理。沒有共識,就走到共識。不是靠權力達到共識,不是逼著不同意的人同意,而是要讓不同意的人有足夠的機會、時間、空間,把意見放到壹個他認可的程序中間進行辯論,最後他覺得不是強加在我頭上的,我充分參與了,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有人說,人不能被尿給憋死,不能讓程序阻礙進步。那還有另外壹種說法,任何時候都會有壹部分人認為程序是不幫他的。如果有人覺得程序不在我這壹邊,就可以隨便更改程序的話,這個社會就變成了壹個不可預期的社會。這個社會之所以能夠成為今天的樣子,就是大傢對規則的尊重和對程序的耐心。不會因為某壹個人的權力更大,或者某壹件事似乎有更大的正義性,就去犧牲程序正義——那就意味著壞事幹起來很容易,因為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是正確的。

《晚點》:妳覺得自己是弄潮兒嗎?

李小加:我不懂什麽叫弄潮兒。如果天天去玩潮,人傢追啥妳追啥,那我肯定不是。如果說推動壹件新事,那我可能是個弄潮兒。但是潮得在那,對吧?無論是收購倫敦金屬交易所也好,搞滬港通、深港通也好,做滴灌通也好,都是市場趨勢到了,水已經過去了,有東西堵在這,把牠給去掉。這是水利工程,不是南水北調,南水北調咱幹不了。

(龔方毅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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